(Sarco Pod)的安乐死装置自2012年立项启动,2019年研发成功,历经了三次迭代,终于在最近完成了对客户的首次安乐死。
设备的使用简单便捷,基本就是躺进去,摁按钮,放氮气,降低舱体中的氧含量,由于氧气浓度下降太快,使用者还没有来得及感觉痛苦就昏迷了,以此来实现无痛归西。
在9月23日下午,瑞士沙夫豪森州(Schaffhausen)的一处森林小屋内,随着一位64岁的美国女士按下了按钮,舱体内部不断释放出氮气,不到30秒内,空间中的氧气浓度从21%骤降至0.05%。
最终,在研发者的实时数据监测下,该女士在2分钟内失去了意识,并在5分钟后就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根据囊舱营运人员的陈述,这位女士生前深受免疫系统疾病的困扰,在接受安乐死方案前就已完成了相关精神检查,且在“赴死”前留下了详细声明,得到了两位儿子的支持。
不过瑞士检方却不这么认为,在现场以涉嫌煽动、协助、教唆自杀为由共计逮捕了2名律师、1名摄影师、以及1位名为“最后的寄托”(The Last Resort)的安乐死组织的联席主席。
因为作为研发者的菲利普·尼茨克(Philip Nitschke)医生选择在德国完成远程监测,所以安乐死执行过程中没有一点医生在场。
正因如此,瑞士官方无法确认专业医生在其中的参与程度,再加上瑞士医疗产品管理局(Swissmedic)尚未批准该安乐死设备的任何使用,暂不认定其在医疗器械范畴之内。
何况早在本年七月,沙夫豪森州当地检方就警告“此举可能会面临诉讼”,其认定该安乐死囊舱公布的现有信息与流程只是符合常人理解,而非能严格遵循瑞士当下所有的安乐死法规。
案件迄今为止仍在司法调查阶段,安乐死囊舱则被瑞士警方没收,但最让人没想到的是,瑞士多个安乐死组织居然明确起了该设备。
它们表示囊舱的使用隔绝了使用者临终时与亲属友人们的接触,这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最重要的是,其彻底把医生排除在外。
担心这样以后只需一份证明判断能力的精神科报告,就能全程无需专业医学人员在场,完成自助死亡,况且用于安乐死的氮气在瑞士无需处方即可获得。
安乐死囊舱的研发营运团队正是看准了推崇“自由至上”且拥有“安乐死制度”的瑞士,当初才选择将其作为第一站试点,没想到如今依旧面临这般巨大的法律与伦理挑战。
七月发布会上,发明者亲自讲解设备,同时宣布Sarco将全部交由The Last Resort运营
那么在轩然背后,作为主角的“安乐死囊舱”是如何被造出来,还竟然成功走到了“安乐死一人”的地步?
在诞生之初,Sarco胶囊舱就受到了“自杀用塑料袋”(Suicide Bag),也称“解脱袋”(Exit Bag)的启发与影响。
这是一款自带拉绳的大号塑料袋,使用时顺着脖子插入气体管道,不断注入惰性气体(通常为氦气与氮气),最终让人在意识昏迷中缺氧而死。
这种解脱方式在多数人眼中不算美观,会嫌弃自己的死相略显埋汰,何况在注入气体的过程中,贴脸的塑料袋会让自杀者极易产生不同程度的幽闭恐惧症,死得闹心。
尤其是很多使用者容易操作失误(这种东西也不可能提前熟练),惰性气体释放速度没控制好,导致在清醒的时候就出现了窒息感,最终在意识模糊前就出现了恐慌与挣扎。
Sarco胶囊舱采用3D打印技术制造,标准尺寸为1000×500×500毫米,大小类似于科幻电影中的太空休眠仓,根据不同使用者的需求,其在尺寸和颜色上还能提供定制服务。
研发人员自豪地表示,设计旨在贴近于太空船,以使用户感觉自己正在前往“伟大的彼岸”(The Great Beyond)。
虽然Sarco胶囊舱的名字正是“Sarcophagus”(石棺)一词的缩写,但比起充满窒息感的逼仄塑料袋,体验感肯定好多了。
胶囊仓使用者还可以选择舱盖为暗色或是透明外壳,想要一个人走得清净点,就用暗色舱盖,在避免幽闭感的前提下有实际效果的减少外界干扰。
若想要在人世的最后一眼看到自己的所想之物,可以用透明舱盖,然后将胶囊仓放置在使用者想见到的人,想看到的风景等特定事物面前。
在实现“安乐”的问题上,囊舱支架上装有一罐液态氮,可通过迅速释放氮气来降低氧气水平,进而防止使用者经历恐慌、窒息、挣扎等高碳酸血反应。
在研发者的理想流程当中,若想启动该设备,第一步是要完成线上测试,通过后获得对应设备的24小时有效启用密码, 之后方能打开设备使用。
原理易懂,流程简单,如果Sarco真能如此落地,那么就像其官网上的愿景一样,安乐死真成了“自助餐”。
无需专业技能或参与无需采购难以获得的药物无需密切的医疗参与,例如插入静脉插管
为了将愿景搬进现实,自2019首次研发成功后,Sarco展开了紧锣密鼓的推广宣传之路。
在宣传Sarco协助安乐死的自由与便捷之外,其最大的卖点就是便宜,因为是真的死得有性价比。
即使没有安乐死过的人都知道,想要在瑞士这样死去,花费几乎都是以几十万来衡量,但Sacro只需支付自己耗费的氮气费用,约150元人民币。
何况该设备的造价较为亲民,若使用者想自己定制个全新的囊舱,成本价也才12.36万人民币左右,照样比传统安乐死的高昂花费低很大一截。
从2012年开始研发算起,发起人菲利普医生与荷兰工业设计师亚历山大·班宁(Alexander Bannink)合伙开发仅用了500万人民币,说得难听点,10余个现有安乐死者的花费就能攒出来。
由于产品是全尺寸3D打印,原理也并不复杂,500万感觉都投入多了,所以能合理猜测,背后团队或许正苟着钱,等着未来批量生产更多胶囊仓以供使用。
自带流量话题的Sarco当然没闲着,出席各大安乐死研讨会、医疗设计展会、电视节目,甚至还被当做装置艺术进了艺术展和博物馆,相比简洁的技术,其在公关上的技巧更复杂精妙。
被当做“死亡艺术”抬进艺术殿堂之余,Sarco也没脱离群众路线,在街头巷尾时常还会来点体验活动,“拉人试睡”是传统艺能,期间媒体朋友们自然得来捧场。
为了逐步扩大“安乐死特斯拉”的影响力,Sarco团队一度用特斯拉将其拉到会场,顺带“游街宣传”。
在威尼斯的一次展会上,甚至将其置于一艘游船之上,在水城自由穿梭,简直拉风。
在这种极其高调的宣传方式下,Sarco近几年不断引起争议与讨论,直至本次在瑞士来真的了。
有人指责其只是一个美化的“毒气室”,其他人则担心该设备会美化自杀,并可能会引起“自杀模仿”从而引发更多死亡。
正如此次事件之后,已有一对英国夫妇向Sarco报名,想要定制一个“双人舱”,携手浪漫赴死,未来若是更多人抱团赴死,真就沦为地狱笑话中的“毒气室”了。
最关键的一点,成本实在是太低了,150元就能死一次,很多国内网友看后都在调侃“心动了”。
相比动辄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传统安乐死,这种方案简直把“死亡价格打了下来”。
难怪,争论声中有人质疑瑞士本次一反常态地反对,就是动了自家“安乐死产业”的蛋糕。
20世纪40年代以来,协助自杀在瑞士就一直是合法的,瑞士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能帮助外籍公民实施安乐死的国家。
瑞士法律规定,协助自杀只在“因自私自利的动机”的情况下违法,即使在崇尚“个人自由”西方诸国,都显得“相当开放”。
过去前来寻死的主要群体为德国人与英国人,仅根据公开的统计数据,光这两个国家就占了上千人,各国前往瑞士安乐死的总人数早已突破万人(不完全统计),现如今甚至连华人群体也逐渐成了新增长极。
这背后的“自杀之旅”(Suicide Tourism)正在成为瑞士一项特殊的服务业出口,随之而来的就是复杂且漫长的流程。
1980年代,即在瑞士首条安乐死法案通过的40年后,瑞士社会逐渐引用法条承认协助自杀的机构的合法性,瑞士国内在那时就已经催生出了一大批“自杀协助组织”,至今已发展成了五家有代表性的机构:
“尊严”和“解脱”是当中最大的两家,前者主要服务于外国群体,国际知名度高,后者只服务于瑞士本国人,注册会员人数超过了16万人。
包括本次运营Sarco囊舱的“最后的避难所”,也属同类私营组织,其隶属于Exit Intenational,并非瑞士国内的Exit。
Exit International的创始人则正是Sarco的发明者——菲利普·尼茨克。这位老哥几十年如一日地致力于推行安乐死,被称为“死亡博士”(Dr.Death)以及安乐死界的埃隆·马斯克。
无论哪个机构实施安乐死,首先都要成为该组织的会员,大部分机构的最低年费在350至650元之间,辅助安乐死的收费会按照过程消耗的时间和劳力进行计算。
交了钱成为会员,便开启了漫长的等待或是“审核期”,中间会涉及诸多复杂的评估与医学咨询,耗费肯定水涨船高。
尤其是人多了起来后,慢慢的变多的人居然先去缴钱占坑排队,以免日后的不时之需,这些组织光年费都收了个爽。
有人花几万,有人花几十万,也有人花掉上百万,比如台湾省体育名嘴傅达仁公开自己安乐死的花费就高达60万元,远高于许多组织宣称的1万瑞郎(8.24万人民币)。
Dignitas的前工作人员Soraya Wernli曾控诉其为“只关心自身利益的死亡生产线”,因为许多有钱、身价高的客户会被加收额外费用,且这群人中不乏非末期患者。
根据瑞士国家基金会(SNF)当年的调查,Dignitas的会员数不及Exit的十分之一,但每年协助自杀的人数却是Exit的两倍,可见问题所在。
以至于Dignita创始人路德维格·米内利(Ludwig Minelli),在2018年被一纸诉状指控借协助他人自杀牟取暴利而站上了苏黎世地方法庭,这也是瑞士首例此类诉讼。
再加之许多寻求解脱的客户不会过于质疑这些机构的动机,所以这些私营组织大多没有公开内部的财务情况,或者仅公布部分花销。
更逆天的是,这些组织对于Sarco囊舱与家人隔绝的劣势猛烈抨击,但它们执行安乐死的场所却设在租来的单间公寓当以及廉价旅馆当中。
就像Dignitas被邻居看见隔三差五抬死人出去,一度躲到车上进行安乐死,还曾在一家妓院旁边的建筑物内提供安乐死服务,这又谈何体验呢?
在这种供不应求的安乐死需求下,瑞士警方还曾在苏黎世河中发现过不少被丢弃的骨灰盒,上面都印有与这些安乐死组织合作火葬场的Logo,这才是吃人不吐骨头。
人的生死既可轻于鸿毛,也会重于泰山,就像这安乐死服务既能帮人解脱,也能催生暗面。
即便如此,这些组织的会员依然络绎不绝,出过重重丑闻的Dignitas还在2022年帮助法国新浪潮之父、著名导演让-吕克·戈达尔完成了安乐死。
瑞士一方面提供了安乐死的空间,却没有对现有安乐死组织进行相对有效的监管,毕竟对于求死之人而言,他们大概是没那么在意花费的,中间自然留下了巨大灰色空间。
同时,在供需不平衡的现状下,出现追求性价比的“自助死亡”安乐死囊舱算是早晚之事,其官网愿景就是绕开现有的繁杂流程,提供最快捷的安乐死服务。
虽然早在十多年前,瑞士就已经对“自杀之旅”的乱象进行整治,但都只是隔靴搔痒,因为只要允许安乐死存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前往,正如当年Dignitas创始人面对起诉时底气十足的说:“整顿安乐死只会增加更多的暴力自杀”。
瑞士管还是不管,估计自己都没想明白,也很难做到两全其美,就像各国在安乐死问题上同样争执不断,也许这样的一个问题就没有标准答案,就像生死都没有好坏之分一样。
毕竟本次事件后,瑞士国内才开始讨论是否要给这些安乐死组织颁发资质,企业级后知后觉。
不管瑞士“自杀之旅”的未来是否会受到安乐死囊舱的影响,但其早已成为了全世界的“生死窗口”,人们对跳楼跳河的新闻习以为常,但却对镜头前接受安乐死的人们充满好奇,且大感震撼。